倫敦 —
“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和“香港民主委員會”(Hong Kong Democracy Council)共同發表了一份關於香港學術自由的新報告。報告訪問了香港八所公立大學教授與學生,顯示學者深深擔憂會觸犯《國安法》以及被學生檢舉,學者申請學術研究經費時經常自我審查;學院受到中聯辦壓力,他們會審查學術論文;學生會組織亦不斷被騷擾,舉辦和平抗議與集會的學生會被處分。
這份名為《“我們再也不能秉筆直書”:港區國安法下的香港學術自由》(“We Can’t Write the Truth Anymore” – Academic Freedom in Hong Kong Under the National Security Law) 的報告長達80頁,紀錄了香港大專學界在多方面所面對的壓力。
報告指,《國安法》在2020年6月生效以來,大多數受訪師生都說他們經常自我審查以避免麻煩,不希望涉及當前香港和中國事務。他們在課堂教學發表個人意見、撰寫和研究學術論文、申請經費補助、為學術會議邀請講者時,都會小心考慮,盡可能不引起政治問題。
專門研究“六四”天安門事件、去年被香港政府拒發簽證之後被學校解僱的前香港中文大學歷史學者何曉清接受報告作者訪問時說:“我跟同事們在校園裡最後一次共進午餐,我們談到大家下一步最想做什麼,每個人異口同聲說:我們要開始寫小說了,因為我們再也不能寫出事實真相。”
校方向香港警方檢舉藝術學者 受中聯辦壓力撤文
一名香港學者半開玩笑對報告作者說,他是“冒着生命危險”接受訪問,另一名香港學者則在受訪幾天後撤回同意。
有四名學者表示,大學校方和學術出版社審查他們的學術論文。藝術學者黃照達說,他有一篇學術論文討論到2019年抗議期間的藝術作品,遭到校方向香港警方檢舉。
由於擔心受到港區國安法所影響,在這份報告內引述的受訪的多數學者都以代號為名。
根據學者“A”說,他的一篇論文去到最後一刻不能刊登,因為學院院長表示這篇文章太危險。
他說:“後來(院長)告訴我,每一天他都收到電子郵件和中聯辦的訊息,看起來(他們)退我的稿子是受到中央駐港聯絡辦公室施壓。”
學者擔心教學被視為煽動 憂慮被學生舉報
一名學者表示,多次被院系職員阻止開授被中國政府視為“敏感議題”的課程,更被威脅若不聽從,就不能獲得終身教職。
據學者“F”說:“如果我在課堂上講到,比如說,有關民主的東西,我怎麼知道他們會不會跑到公眾地方張貼圖畫或設法集會?基本上,只要有一個學生將課堂所學付諸行動,我們就可能跟著遭殃,因為我們涉嫌煽動他們犯法。”
報告引述學者“T”說,擔心如果他將學生作業評為不合格,學生可能會利用“國安處舉報熱線”檢舉他。
學者“L”就表示,官方媒體公開點名數名學者後,沒多久他們就因為擔心有進一步打壓而離職。
他說:“或許這次並不針對我,但我會不會是下一個?你如果害怕就會離開,若是沒有離開,他們也已在你腦中刻下一道(自我審查的)紅線,因為你不願成為下一個。”
一些抱有自由主義或傾向民主的外籍學者在表達其觀點後,香港當局拒絕或不向他們發簽證。
只有少數學者對報告作者指,幾乎沒有或完全沒有感到自我審查壓力,他們有些是物理學家,有些在專長領域聲名卓著,有些不是華裔而且持有主要民主國家的護照。
學生活動被打壓
在對學生的打壓方面,香港的大學切斷了對學生會的行政支援,拒絕代收學生會費,更收回集會和辦公空間,逼迫他們遷往校園以外,成為與大學分離的法律實體,令他們無法有效運作。2021年,有中文大學學生會成員受到死亡威脅,但校方未有實質行動去保護他們。
報告又指,大學校方紛紛清空“民主牆”,拆除“民主女神”像和其他紀念天安門事件的物品,在原地裝設物理障礙;大學校方會懲罰發起和平抗議與集會的學生作出懲處,並廣泛審查學生刊物、通訊和活動;校方保安人員獲授權撕下學生張貼的海報,攝錄和監視學生未經許可的公開活動。
學者:申撥款研究政治或會被舉報
移民英國的政治學者黃偉國曾經是香港浸會大學教職員工會主席,亦擔任過校董會民選校董等職位。他對美國之音指,在現時環境下,香港學者不會想教授與中國或香港政治有關的課題,或最少只是用歷史的角度去看整個香港政治發展,而不涉及近年的事件。
他指出,另一個學者面對的問題是,如果要申請香港研究資助局的“年度優配基金”(General Research Fund),是否還可能研究政治議題,因為任何撥款申請首先都要經過學校內部的審查機制。
他說:“換言之就是說,如果我想做一個,可能做2019年有關的題目,但是實際上你其實在校內已經有一些可能比你資深、但是可能有政治立場的學者,如果(他們)是好人,就預先警告他們,說你這個研究項目違反《國安法》;如果再差一點的,甚至會說你繼續做下去的話,我就會國安熱線舉報你,很自然就會令到很多學者根本不會再觸及,不會再做這些其實對香港研究是很有關鍵重要性,但是因為政治審查而不能夠做的題目。”
外國學者不再選擇香港
黃偉國說,大學學者要避開麻煩,可能只可以研究北京或香港政府需要的項目,例如是人工智能或生物科技。
他又說,他知道有不少外國學者只會希望在香港的大學完成一份合約就回國,因為香港教職雖然薪水高,但研究撥款機制很狹窄,研究環境亦是差勁。
他說:“其實(他們)借香港做踏腳石或者跳板,去做好自己的履歷表,這個可能是無可厚非的。但是我也相信很多學者或者未必選擇香港作為發展學術事業的理想地方。”
報告:與香港合作外國大學應審視情況
人權觀察和香港民主委員會要求香港政府停止打壓學術自由、廢除相關國安法例、檢討並改革大學管治和資助政策等等。他們亦要求香港的大學停止打壓、就聘請教員、升職和取得終身教職程序制定明確和透明標準、監測並公開報告所有學生和教員遭審查、騷擾與恐嚇事件
他們又指,相關各國政府,以及跟香港各大學建有合作夥伴關係的外國大學,應主動追蹤香港各大學校園中言論審查和威脅學術自由情況,為受到恐嚇的學者和學生發聲,並定期檢討雙方合作夥伴關係以避免成為人權侵害的共犯。
香港民主委員會執行總監郭鳳儀說:“香港學術自由倒退對全球都有不利影響,因為香港各大學長期在世界與中國之間扮演互相瞭解的窗口,與香港各大學設有合作課程的外國政府和大學應該評估這些課程,確保其學術工作不因中國政府打擊學術自由而受到操弄與控制。”